父母亲年龄大了,该回家把老宅子翻建了,哥哥姐姐一致的
父亲沉默不语……
父亲的老宅要重新翻建了,在哥姐看来是理所当然势在必行的事。而与我,却是眷眷之心太难割舍,实在是眷恋那个简单朴素、平静安宁的地方。
五一期间,父亲老家一个堂弟的儿子结婚,我与父母亲及一家人回老家喝喜酒,顺便到了父亲的老宅看看。
父亲说,相比以前村子是变大了,但是村子里的老人却越来越少了,想找一个能在一起畅谈的老人都难了。是啊,现如今,年轻人都外出打工,而成家结婚的也都在城里买了房子,部分留下来的,也都在村里选了新址,盖起了一排排整齐的新房,瓦顶砖墙,宽敞舒适。有的还盖起了两层小洋楼,样式讲究。唯有父亲的老宅还安然无恙的矗立在那里。
村子里一部分还是以前的老样子,一排排砖砌的平房,屋顶袅袅炊烟,低矮的篱笆旁成群戏水的鸡鸭,乡间小路上粗犷的汉子、柔情似水的小媳妇、淳朴的乡亲们,处处呈现着欢畅、和谐和友善。我搀扶着老父亲走在乡村的小道上,凝神谛听感受着乡村气息,顿时忘却了城市的喧嚣和诱惑,感受着另一种生活。父亲一直给乡亲们唠着,多年不见,倍感亲切。我站在路口向里张望,父亲的老宅子显得越发矮了,灰瓦土墙,屋脊的两段很有艺术的翘起,歪歪扭扭的院墙,青灰色的老瓦上随风飘逸的荒草。破旧的院落,多年没人住了,世事变迁,经历了岁月的淘洗,老屋显得那么沧桑,虽然已老旧不堪,却依然屹立在那里。老宅留给我的那一抹抹温馨的记忆,依然如水一般的温软、甜美与静谧。我喜欢老宅子,就像喜欢父亲一样。
父亲1939年生,今年77岁,身体硬朗,头发已花白。我的父亲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农民,他集中了所有劳动人民的朴素、忠厚、老实、勤劳、节俭的品质。1954年,父亲十五岁,爷爷因病去世,父亲作为家中的长子,毅然的支撑起整个家,日日含辛茹苦,为了生活摸爬滚打。1960年与母亲结婚,这座老宅就是他们当初结婚时建的,到现在已历经半个世纪了,可想而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,沧海桑田。打开老宅过道的大门,眼前的一切足以证明时光在无情的侵蚀着老屋,老屋的大门斑斑锈迹,轻轻触摸门上的锈锁,一阵寒气。那是沉淀了很多故事的铁锁,在我心里它锁住的是老屋的大门,却锁不住儿时美好的记忆。随着嘎吱的开门声,顿时流转的思绪,如泉涌般,淹没了我的心房。院落中的粗大的梧桐树,粉蓝的 梧桐花婀娜绽放。两棵已有年头的枣树,开满了鹅黄的碎碎的枣花,满院的花香时常萦绕在我记忆的深处。小时候,我们姊妹五人时常在树下乘凉,父亲摇着蒲扇,讲着千年不变的源远流长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。哥哥背着我爬树,把不住掉下来,掉下来再爬上去,两人依在树枝上乘凉、睡觉。每到秋收季节,哥哥总是爬上枣树拼命的摇,鲜红的熟透的枣子哗哗落下,砸得头生生的疼,可是我和小伙伴们,依然活蹦乱跳在树下拾着枣,塞的满满一嘴,咬上去那个蜜汁般的甜脆,直到今天都回味无穷。
满院的杂草旺盛的疯长,靠东侧是厨房和储粮间,小时候每次放学回来总是期待能看到缕缕炊烟,伴随着妈妈一桌子的可口饭菜香。大门口的过道,是我童年时和小伙伴们玩耍和捉迷藏的地方。多少年了,眼前的树木枝叶仍然茂盛,一树芬芳,一树鲜绿,与我们一样,不管多少年过去,依然共同属于这个家。默默立在院子的一角,看着我们的成长痕迹,这些痕迹伴随着我们度过了记忆中美好的童年。院落里的一切为我们酿造阳光、乘凉避雨。如今我们长大了,离开了老屋,而它们却不离不弃,神灵般的庇佑着老屋。老宅屹立在那里,它有灵魂、有灵性、有禅悟、临风沐雨,日月沧桑。它像是大智的长者,静默着,什么也没说,但它明白每个人的心思,只要你需要,它就会尽可能的给你,却从不求回报。
沿着院子西侧的小道,无意间看到了一个青色的质地粗造的陶瓷小碗,旁边还有一把黄的发黑的油布伞。看着它们,被岁月踏出了泛黄的颜色,它是过往岁月最好的证明。多少年了,仿佛穿越时光的隧道,看到父亲母亲兄弟姐妹围坐一桌,亲密的拉着家常,父亲在为我们夹菜,母亲在旁边盛饭。那动作、那话语,是那么亲切那么熟悉,岁月就在他们身旁的旧物中悄悄的隐藏着,散发着温暖的气息,这种气息渗透到我的骨头里,就像是一份爱的提示,一种阳光雨露般的心灵滋润。这些旧物,连成了一道轨迹,标记在我生命的流程里,时间就像一个链条,把过去和现在串在一起。
我愿意童年时代的欢乐、幻想、单纯、长久地留在生命里,童年的天堂并非完美无缺,其中也有懊恼和沮丧,贫穷与苦难,但它会在漫长的生涯中积淀过滤,留下精神的金子。经历过的往事,宛如星光点点,越是久远越美丽,有朝一日回首过去,无论是欢乐还是痛苦,血脉都会如鼓似潮地汹涌激荡,有过的欢乐,其景难在,有过的痛苦,其情难现,唯有那曾经的感觉还朦朦胧胧的存在着,这种渐淡渐隐的感觉,像一朵绵绵雨雾中的小花,总是在心田中寂寞而又顽强的开放着。
老父亲静立在院子中,昏花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老屋,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回到时光的隧道里,50多年了,那么久远的记忆。微风中,父亲高大的身躯变得佝偻,岁月刻满额角,风染花了双鬓。这一刻,我的鼻子酸涩无比。老了,父亲真的老了。我快步走上前,牵着父亲长满老茧的手,还是那么厚实、温暖。多想像小时候啊,贪恋他温暖的怀抱,只是他身边的小女孩如今已为人母,体会到做父母的艰辛,想想你的背影,我感受到了坚韧,抚摸你的双手,我摸到了艰辛。
我一直以为,老屋很好,阳光旺盛,绿荫浓郁。这样一座阳光旺、阳气足的宅院本来真的不需要改变什么,一座老屋储藏着几代人的记忆,老宅和它带给我们的快乐已经深埋在我们的记忆深处。现如今我真的不知道,如果眼前的老屋要重新翻建,抹去旧迹,我的记忆会不会丢失……
马艳
2016-05-1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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